作者：周熙邦 博士
距离 2026 年 1 月 1 日 CBAM 正式期启动只剩下不到两个月，碳边境调节机制已经从“规则解读期”进入“真金白银算账期”。
近期在市场上流传的初步基准值和成本测算，第一次让各方看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数字画面：对于部分高排放路线的钢铁进口来说，每吨可能要承担 80–120 欧元不等的 CBAM 成本。
更重要的是，这些数字几乎可以确定一个事实：很多企业此前对 CBAM 成本的心理预期，是偏乐观的。
一、Omnibus 带来程序减负，但“该付的钱一分不少”
不少企业注意到，今年早些时候通过的 Omnibus 法规对 CBAM 做了一轮调整，看上去“放松了很多”。确实，在一些程序和时间安排上，欧盟有意减轻企业，特别是中小企业的行政压力。
最典型的变化，主要体现在三个方向：
- 年度阈值豁免： 以前 CBAM 里有一个 150 欧元的“低值豁免”，现在被改成了一个按质量计算的年度阈值——如果一个进口商一年进口的 CBAM 覆盖商品总量不超过 50 吨，可以不纳入 CBAM 范围。这意味着监管对象将更加集中在有实质体量的进口上。
- 缴费时间后移： 针对 2026 年的进口，企业虽仍需按季度申报，但支付 CBAM 证书的最后期限被推迟到了 2027 年 9 月 30 日。这给进口商留出了更长的现金流缓冲期。
- 预购比例降低： 原本要求进口商按照预计排放的 80% 预先购买 CBAM 证书，现在这个比例调整为 50%，缓解了短期资金压力。
昆仑观察： 从表面上看，Omnibus 的确让 CBAM 温和了一些。但如果只看到这一点，就会忽略掉机制真正的“硬核部分”：核查、默认值以及基准水平——这些地方几乎没有让步，甚至在实务上变得更具“杀伤力”。
二、默默收紧的，是对“绿”的真实性要求
近一段时间，欧洲舆论场对“漂绿”（greenwashing）的批评不断。CBAM 在设计上本身就是为了防止“高碳产品”披着“绿色故事”进入欧洲。在此背景下，欧盟收紧了几个核心抓手：
1. 排放核查“非做不可”
对于非欧盟生产商来说，如果希望自己的实际排放数据被 CBAM 接受，就必须按照欧盟的统一方法学，每年做一次第三方核查。如果没有通过核查，数据将无效，企业只能被迫退回到惩罚性的默认排放因子。
2. 默认因子带有“惩罚性”
欧委会对默认值采取的是偏保守的估算方式，往往参照排放强度最高的那一组生产者。 这意味着，只要你“不提供真实、被核证的数据”，系统就会自动假定你是“最不环保那一档”，并在每一吨产品上附加相对较高的碳成本。
3. 基准值制造“分化”
目前流传的初步钢铁基准中，对于以废钢为主的电弧炉（Scrap-based EAF）路线，基准值极低（约 0.288 吨 CO₂/吨钢）。这几乎是公开宣告：只有真正实现了深度减排的生产路线，才能在 CBAM 下获得明显的成本优势。
三、钢铁路线分化：谁在 120 欧元的那一头？
对于钢铁行业来说，基准值正在把不同的工艺路线清晰地分成几档。以下是基于当前欧盟碳价（80–90 欧元/吨）的成本测算：
| 生产工艺路线 | 排放基准 (吨CO₂/吨钢) | 潜在 CBAM 成本风险 |
| 高炉-转炉 (BF/BOF) | ~ 1.530 | 80 – 120 欧元/吨 |
| 直接还原铁 + 电弧炉 (DRI/EAF) | ~ 1.033 | 中等成本 |
| 废钢电弧炉 (Scrap-based EAF) | ~ 0.288 | 低成本优势 |
(注：以上仅为账面测算，未包含未来碳价波动风险)
相比之下，更低排放的工艺不仅在 CBAM 账单上占便宜，在与下游客户谈判时也会掌握主动权。对于仍然依赖传统高炉、且短期内难以改造的生产商来说，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挤压。
此外，印度的钢铁和铝出口从 2026 年起也将承受显著冲击。由于整体碳强度偏高，这类产品进入欧盟后，综合成本可能被推高多达 25%。
四、真正的“硬线”：认证数据的能力
尽管最终数字尚未官宣，但结论已经相当清晰：“做得出、拿得出、经得起核查”的排放数据，已经成为 CBAM 时代的基本生存能力。
如果企业仍然依赖粗略估算，或者把排放测算完全外包给报关代理，很可能只能被动接受“惩罚性默认值”。相反，那些有能力按工厂做年度核查，并能提供结构化数据的企业，将获得两方面的收益：
- 实打实的成本优势： 按真实排放付费，而不是按“最脏水平”付费。
- 议价与品牌优势： 在欧洲市场上，被视为“可信赖的低碳供应商”。
从这个意义上讲，CBAM 不只是一个税，还是一场围绕数据、验证和信任的重新排位赛。
